年轻医生加班猝死 2年前同科室女医生也突然死亡

6月28日，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(以下简称邵逸夫医院)，25岁的麻醉科规培住院医生陈德灵猝死。其微信朋友圈显示，陈德灵有连续熬夜加班迹象。红星新闻就此事联系采访医院，对方说正在安抚家属，稍后会发通报(通报声明见文中)。

红星新闻调查发现，两年前，同一医院同一院区同一科室，规培女医生厉熔英也发生猝死，当时年仅26岁。

“麻醉医师早就不是普通人以为的打一针就完事的职业了。”新青年麻醉论坛的创始人、浙医大附二院麻醉科主治医师周祥勇这样对红星新闻说。

▲陈德灵生前所发的工作自拍照 图据网络

悲痛悼念

25岁麻醉师猝死，曾吐槽熬夜加班

医院发声明称正常排班

6月28日，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一名25岁(之前传其26岁，后医院声明中通报为25岁)的麻醉科规培住院医师陈德灵猝死在了医院的宿舍。

▲医院同事对陈德灵的去世感到悲痛和惋惜 图据网络

6月30日，邵逸夫医院官网发布声明：“本院麻醉科规培住院医师陈某某，男，25岁。2017年6月27日下午5点左右正常下班后回医院宿舍休息，次日下午3点30分，室友发现陈某某躺在床上，呼之不应，立即对其进行心肺复苏，同时呼叫医院急救小组到场抢救，经过近6小时的积极抢救后，宣布陈某某死亡。”

▲医院官网发布的声明 图据网络

陈德灵去世后，他朋友圈的截图也在网上流出。4月19日：“黑+白+黑，下班啦，还活着真好。”5月28日2点23分：“从27号8点到28号2点，根本停不下来，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，心态要爆炸了，什么??还有一台!!!就连沙发都不给睡”。

其朋友圈显示，他常熬夜加班。

▲陈德灵生前所发的朋友圈截图 图据网络

此事发生后，不少网友质疑医院排班不合理、安排工作强度过大。对此，邵逸夫医院在其官网声明按国家培训细则进行轮转培训，并贴出陈德灵6月的排班表。

▲医院官网发布的排班表 图据网络

“大部分医院的工作强度多少会有一些不合理，整体的医疗环境工作强度还是比较大的。有些人主动负责的话，他的工作强度就会比较大;如果这个人喜欢推脱的话，那他工作强度就还好。” 陈德灵一位同科室的同事告诉红星新闻，这是陈德灵到邵逸夫医院的第二年， “麻醉科大部分时间人手不够，加班是常事。麻醉科的工作强度很大，需要一直全身心投入，所以麻醉师承受的压力不论是精神的还是身体的，都非常大。”

据红星新闻了解，陈德灵毕业于江西宜春学院医学院2010级麻醉班，从浙江金华武义县第一人民医院派往邵逸夫医院下沙院区进行规培。武义县政府官网上一则政务公号显示，陈德灵曾以宜春学院本科引入人才进入到武义县第一人民医院，并获得武义县高层次人才购房补贴。宜春学院医学院副教授施少平向红星新闻证实，陈德灵曾在该校求学。陈德灵去世后，有宜春学院的校友在微博上悼念他(见下图)。

邵逸夫医院官网还称，对于陈德灵医生的离去，院方表示将继续帮助其家属妥善处理好善后事宜，并全力配合有关部门做好死因调查工作。

悲剧重演

两年前同一家医院同一科室

26岁女麻醉师夜班后突然死亡

除了陈德灵，2015年3月，该院麻醉科26岁的规培医生厉熔英也突然死亡，遗憾离世。

▲厉熔英 图片来源见水印

厉熔英的父亲厉金天是浙江省东阳市双峰村居民。他告诉红星新闻，2007年，他觉得让女儿学医会让全家以后看病就诊都更方便一些，女儿也同意，后来厉熔英成为温州医科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麻醉专业的学生。她很热情，还是宣传部记者团的记者，同学说她“个子小小但很有才”。

2012年厉熔英毕业，她告诉父亲要去邵逸夫医院做规培医生，考试也通过了，三年内表现好就有转正机会。女儿当然会对父亲撒娇当医生好累，厉金山每次都让女儿坚持，告诉她等过几年就好了。

2015年3月3日晚7点左右，他接到女儿同事的电话，得知女儿出了大事。厉金天没想到女儿会死，慌里慌张让同村的朋友开车带自己去杭州。2个小时后他到达医院，看到女儿正在急诊室被团团围住，接受抢救。医生轮流给厉熔英进行心肺复苏，持续了一小时，心脏按压近2小时，并不停进行体外循环术。

▲抢救厉熔英的现场 图片来源见水印

救治8小时之后，医院告诉厉金天，他的女儿已经死亡，厉金天只能无奈签字，救治结束。抢救那晚，院长、主任都在现场，他们告诉厉金天，他女儿的工作表现非常好，完全可以转正。那时，距离厉熔英转正仅剩半年。

▲厉熔英去世后，她同事发布的朋友圈 图片来源见水印

厉金天说，他有点怀疑是女儿他杀，对此，警方展开过调查。

据媒体公开报道，2015年3月3日早8点，厉熔英下了3月2日的晚班。当晚并没有急诊，也没有手术，平静、正常，下班回到住处休息时也无异常。3月3日18点20，厉熔英室友进屋发现其侧卧在地，呼喊不应，便联系同事，同事赶到时发现她已呼吸停止。医院调取厉熔英近两个月的值班记录，并未发现工作超时。这些都是厉金天到公安局后被告知的情况，他还被告知已经排除女儿被他杀的可能。

女儿死后两年，这位父亲在和红星新闻记者的通话中，仍然对女儿的死因感到困惑：“他们(刑侦大队)说女儿也许是吃了安眠类的药物，过量就有可能会猝死。”厉金天认为女儿不可能自杀，他认为她的死是意外。

由于厉熔英死在出租屋而不是医院，医院对厉熔英的死没有直接责任，在赔偿厉金天3万元之后也没有其他表示。厉金天说：“我们耗不起。”又因为不舍得解剖女儿的尸体，厉金天对女儿的死只能不了了之。

2015年3月26日，厉金天选择为女儿进行海葬，将其骨灰洒向大海。

▲当时，金华市政府网官方微博曾经报道过厉熔英海葬一事 微博截图

麻醉师谈日常压力

“每间手术室一天排七八个手术

我有两间要盯 ”

“麻醉科的医生怎么会这么累?”不少网友都有类似的疑问。

带着疑问，红星新闻采访了浙医大附二院麻醉科主治医师周祥勇，他从医超过十年，同时还是网上“新青年麻醉论坛”的坛主。等待音响了很久，电话终于被接起。听明记者的来意，电话那头他很简短地说了一句：“我在手术室，能不能下午2点后再打。”随即挂断了电话。

当天下午2点30分，红星新闻再次拨通他的电话，他说自己刚刚走出手术室。对于刚才持续了三个小时的手术，他轻描淡写地说：“刚刚就是个普通的小手术，类似这种手术，每间手术室一天都要排七八个，我有两间要盯。”

大约10年前，周祥勇刚刚大学毕业时创办了“新青年麻醉论坛”，如今这个论坛已经有15万注册会员，发帖量超过50万。

“麻醉医师早就不是普通人以为的打一针就完事的职业了。”周祥勇说，当前手术应用范围越来越广，手术患者越来越多，大型手术越来越复杂，对麻醉师的要求也越来越高。他说，现在一般正规医院，从术前到术后，每间手术室里始终至少要有一名麻醉科医生。除了及时给药，麻醉科医生还要负责检测病人的各项身体指标。“这还只是住院，在医院，麻醉科要负责所有项目的麻醉工作，内外科门诊、介入治疗这些都需要麻醉科医生在场。”

人手不足，是工作压力的源头。

周祥勇告诉红星新闻，通常住院医师每天早上7：00开始上班，先是授课和案例探讨，从8:30开始进手术室，没有午休时间，下午3：30第二批医生到岗开始交接，到晚上6：00交接完成，第一批医生才能下班。

周祥勇说，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，不少医院因为人手不够，第一批医生的下班时间被延长到8、9点甚至10点。更有甚者，周祥勇说他见过“有的医院给医生排完夜班后再排一上午的手术。”

青年麻醉论坛2013年发起的一个“中国麻醉科医生职业现状调查”中有近一万三千人参与。其中“麻醉医生与手术间的比例”这一问题有64.26%的参与者选择了“1-2：1”，而选择“超过3：1”的用户仅为1.83%。

▲相关调查数据 图据新青年麻醉论坛

调查中的其他结果也并不乐观：超三成的参与者每天工作10小时以上;在工作疲劳感方面，仅有两成的参与者认为工作比较轻松，另外有近半数参与者表示经常失眠。

▲相关调查数据 图据新青年麻醉论坛

此外，收入问题也是麻醉科医生职业压力的重要来源。

周祥勇告诉红星新闻，一方面麻醉科医生收入普遍不如内外科医生;另一方面，规培生收入一般还要比正式医生每个月少两三千，“国家每年有3万元的补助，但单位一般要扣掉几千元作为培训费用。”

采访中，周祥勇对红星新闻表示，他希望麻醉医师工作压力的问题能被社会所知晓和关注。

26岁医生发文"还活着真好" 2个月后通宵加班猝死

浙江某医院，26岁的规培医生陈德灵猝死。之前他经常加班、通宵，猝死前曾连续通宵夜班。当晚，又一个夜班交接班没人，同事这才发现，他已经猝死在宿舍。